西西

温柔冷漠

【堂良】《实非良人》(上)HE




*ABO就只是为了带球跑的契机



(1)




周九良第一次去见孟鹤堂的时候,他的父亲其实是求着他不要去的。




说起周九良的父亲,周家老头儿也算是给孟家干活儿的。




皇城根下的茶馆和听曲儿的别院几乎都沾着点孟家的名号,周九良父亲管事儿的那个茶楼也是孟家的产业。




可惜了周九良父亲身体欠佳,沾着病气,那茶楼的生意也是眼见着就要黄了。




那么多人等着看同行的笑话,偏偏周家的大儿子周九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,口齿伶俐,头脑利索,办事十足的靠谱。




当红的梨园角儿和风靡京城的说书的先生,都能请进自家的茶楼走一遭,久而久之,这茶楼的生意就被他救了回来,甚至比以往还好出了不少。




但这样的一个干练的人竟然是个omega,这消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,不少眼红茶楼生意的同行便可劲儿的编排周九良的事儿。




所以好好的一个omega至今也无人敢问津,婚事便也耽误了下来。




但周九良倒像是乐意这样,每天闲下来在茶楼里为看客弹弹弦子,或者出去拜访下自己的好友,日子倒也乐得自在。




他性子本就冷淡,少年从商让他看透了世间,一来二来,即使他父亲再急他的婚事也没了什么法子。




但就这样,周九良偏偏入了孟老爷子的法眼。




这事儿跟孟鹤堂脱不了干系。




孟家唯一的公子哥儿孟鹤堂什么都好,潘安之貌,卫玠之容,惹得京城未出阁的omega们都虎视眈眈。




可惜他什么都好,却偏偏爱跟自己爹对着干。




孟家家大业大,却只有孟鹤堂这么一个独苗儿Alpha,迟早要继承家业的,但他性子多情,三十好几也定不下来,身边也没个管得住事儿的人。




孟老爷子着急,便也打上了周九良的主意。




那天被请进孟府的时候,周九良也没想到孟先生找自己是要谈这个,倒以为是问自己的茶楼近况,刚一照面便立在一旁,一五一十的汇报了个清楚。




孟老爷子满意的看着规规矩矩站在一边的年轻人,举起茶杯,老谋深算的眼神从茶杯边缘好好打量了一番对面的人。




“行了,不用太细致了,你家茶楼的事儿我都算是知道的清楚。”




被话刺了一下,周九良挑了挑眉,“您过奖了,我这也是替着您老爷子家做的生意,不能不上心。”




老爷子笑了两声,“得了,九良,大家都是敞亮人,谁家的生意都不如自己家的上心,我孟家也不差一个茶楼。”




话说到这点到即止。




周九良摸不透老人的想法,停了半晌,觉得大概是那人心里揣着什么是冲着自己来的,“您吩咐。”




“这茶楼我愿意送给你周家。”




九良惊讶一抬头,差点没听上老人的下一句。




“只要你嫁进孟家。”




周九良暗暗吸了口气,又笑了,“您可真的甭打趣我,我这名声也进不得孟家的门。”




“士农工商,商本就是末流,谁也别嫌弃着谁。”老人不急不忙的看着周九良,“孩子,我知根知底,你也甭拿那些个话来搪塞我。”




周九良眉眼间似有风雪,抿着薄唇不吭声了。




茶室里静的很,令人一颗心慢慢凉了下来。




半晌,周九良突然笑了一下,眼睛弯弯的,“得嘞,那就请您多多指教了。”




(2)




“所以呢,周九良?” 秦家小少爷秦霄贤睁大了眼睛,“你就这么应下来了?”




周九良瞥了他一眼,撩开大褂坐下,茶楼的雅间静的很,周九良恍恍惚惚还觉得身在那间茶室,周身发凉,眼底有些触动,但转瞬即逝。




“我是个omega,旋儿,终归要走这条路的,”二十多岁的男人笑起来有点发苦,“再者说,这茶楼我父亲和我付出了那么多心血,终归要挣到手里。”




他没有办法,他从来都身不由己。




他的父亲已然弥留,终日里没了清清醒醒的时候,茶楼若是没了,便什么都没了。




“你要是敢去见他,我打断你的腿。”难得父亲有清醒的时候,当时周九良坐在床边看着父亲挣扎的样子,心下一片凉意。




他看向秦霄贤的目光冷静而平和,“你知道我的,旋儿,我既然选了,便不后悔。”




周九良便是这么个人,打掉牙齿和着血吞,却从来不后悔。




孟少爷的拜帖很快就到了周九良手里,周九良也不惊讶,但看着真人的时候还是愣了下。




的确是好看的紧的一个人,他突然有点想笑,自己不亏了。




穿着藕粉色缎子大褂的孟鹤堂被他看着,温柔的笑了笑,“周公子,您这是?”




“没事。”周九良清了清嗓子,收了笑容,“您拜访是为着什么?”




“我想,周公子很清楚我的来意吧?”孟鹤堂撩着大褂坐下,手里的扇子合了起来,漫不经心的点着自己的下巴,好看的眼睛审视着对面的周九良。




周九良只是笑,他知道自己这事没过孟鹤堂的意思便答应下来是有些不地道,他总是有些理亏,如今被人找上门来问也算是活该。




“知道。”周九良耸肩,孟鹤堂说话含蓄,说一半藏一半着实不好对付,他直来直往惯了,便不藏着掖着,“但嫁我是要嫁的,我和您父亲的交易您应该清楚。”




“我知道的,茶楼对我倒不算什么事儿。”




孟鹤堂似乎有些惊讶,他对周九良不算陌生,以前只当作男人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总有些铜臭气,如今见了倒觉得直爽可爱,便也改了主意。




他本来想逼着周九良退婚,如今看着人跟自己坦坦荡荡对峙,倒有了几分兴趣,很快改了主意。




“成吧。”孟鹤堂笑了,“但我知道您也对我没什么情谊,一年以后,我便放你自由如何?”




周九良惊讶,挑眉看着对面温润如玉的男人,很快也定了心神,他可不傻,“条件?”




孟鹤堂喜欢跟聪明人说话,看向周九良的眼睛里都是笑意,“这一年里相互不干涉。”




周九良觉得孟鹤堂真的是精明,左右孟鹤堂脸皮厚经得住孟老爷子折腾,自己若是真的不管他肯定要被孟老爷子拿捏。




自己以后左右不是人,这人果然来者不善就是来逼他的。




“你这真是不亏的买卖。” 周九良头疼,他声音调门高,不经意间说话奶奶的,撩在人心尖上倒有些痒痒。




孟鹤堂手里的扇子顿了一小会儿,喉结滚动了两下,终究是起身了,“我也不急着等您决定,我先回去了,也就不打扰了。”




周九良看着男人的背影,也没起来送,只觉得头疼。




天杀的这城里人都是瞎子吗,谁说这孟鹤堂是只知道流连烟花柳巷的浪荡子的?




周九良只想叹气。




但他还没能喝口热茶,迎面便哆哆嗦嗦走来伺候着周家老爷的仆人,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,“少爷,老、老爷没气了。”




人这一辈子,总是事儿赶着事儿的,热闹得很。




他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的,但如今事情就在自己眼前,仍旧是悲伤了个透彻。




空气瞬间稀薄,他未曾远游,但大概冬日里的山尖便是如此。




天地间最孤独的绝望。




双手一翻,青瓷的茶杯打翻在地,茶渍染脏一地,落在人眼里一地荒芜。




周九良嗓子紧绷着,细瘦的手指抖了抖,哑着嗓子开口,“替我给孟家大少爷回个话。”




“就说,我答应了。”




他本就一无所有,他本就不曾有所期待。




如今一纸婚约于他而言,再也没有意义。




都只是被因果逼着往前踉跄而行的。




他心死了。




(3)




那天起周九良再也没遇见过孟鹤堂,这京城说大也不大,孟鹤堂的事儿拐着弯也能传进周九良的耳朵,坏事好事参杂着,他也没那么在意。




毕竟跟孟鹤堂约定过,做生意讲究诚信是周九良的习惯。




孟鹤堂虽然什么都没做,但孟家一直盯着周府一般,周九良父亲的丧期一过,大红的喜帖就过来了。




周九良觉得好笑,被发喜帖通知自己婚期的人,自己可能也是京城独一份儿了。




日子转眼入秋。




周九良八抬大轿进孟家正门的那天,整个京城都轰动了。




有人说孟鹤堂在烟柳巷子里的相好打翻了一盘新的胭脂,心尖上一般的红意染红素纱煞是好看。




有人说孟家逼死了周九良的父亲,言之凿凿似乎确有其事一般。




也有人说是周九良借着omega的身份缠上了孟家的少爷,生生要来了一个名分。




“反正是呀,您二位在这北京城里名声都不怎么样,”何九华翻了个白眼,“鱼找鱼虾找虾。”




秦霄贤拽了拽他的袖子,似乎想要让他别说了,但何九华也是气不打一处来,“你明知孟鹤堂是什么样的人,你还应承下来这门婚事,真当周家没人了,谁都管不了你是不是?”




周九良一身大红喜服坐在桌边,脸上的笑跟平时无异,云淡风清但又有点狡黠,“我不亏,不过一年的光景,这茶楼以后便是我周家的了。”




“茶楼茶楼,你就知道茶楼!”




“不然呢?”




周九良垂下目光,“不然呢?”




不是我不给自己留着路走,是已然无路可走。




他都盘算好了,这一年结束他就找个大夫彻底一刀解决了自己脖子后面的那处腺体,疼是疼的,但一劳永逸。




他生性倔强,不需要谁来爱他,也不愿意被情啊爱啊扯了后腿。




他有这茶楼,周家的茶楼。




不论如何,都只是浑浑噩噩一生而已。




他十几岁的时候便从不曾期望爱情,饮冰数年,热血凉透成了心上的寒冰,是融不去的冰天雪地。




何九华见劝不动他,一扭头走了,他见不得这样子的周九良。




秦霄贤叹了口气,“兄弟,他就这性子,不是怪你。”




周九良嘴角扯了扯,“我知道的。”




他看了看外面的天光,“旋儿,这天儿真好。”




“永远是这样的天,永远都不会变。”




说完,男人扭身下楼了,把秦霄贤落在身后,“我该走了。”




他语气随便,好像就只是随便去成个亲。




孟家的轿子一直等在外面等着,周九良上去了,“走吧。”




孟鹤堂在孟家门口迎的他,周九良执意不用喜帕,出轿的时候孟鹤堂伸手扶他,指尖温凉。




周九良也不忌讳,伸手就搭了过去。




孟鹤堂乐了,把人往府里带的时候,微微凑过去小声说,“你这结婚像是闹着玩一样,连喜帕也不戴着,我爹也是没骂你。”




“带那玩意做什么,我又不是大姑娘,大老爷们怎么不是结婚。”周九良都没偏头看他,嗓子细声细气的压着调随口应了一句。




男人比自己小了六岁,侧脸轮廓分明透着点青涩,但明明是干净利落打理生意一把好手。




总有些人,尘世磨砺数载仍是一身少年气,好和不好都占全了。




孟鹤堂看着他,突然心头一动,顺口就说了一句,“我把你家宅子买下来了。”




周九良眉头一动,冷着的脸也出了一点裂痕,孟鹤堂坏心就喜欢看他不那么镇定自若的样子,带着几分得意侧脸看他。




周九良因着嫁进孟家,且父亲去世,留着一处宅子也没用,便准备着卖了,没想到竟然被孟鹤堂私下托人买了。




“谢了。”他捏了捏孟鹤堂的指尖。




孟鹤堂笑嘻嘻的,没看他,倒像是看着周围道贺的宾客,他压低声音凑到周九良旁边,“你既然答应了,我总得表示下心意。”




哦。




周九良差点忘记了,孟鹤堂也是个生意人。




生意人和生意人打交道总是简单的,讲究等价交换。




这世间只有感情最麻烦,不论多多少少都叫人心生怨怼。




孟家富甲一方但到底不是名门大户出身,没有什么繁文缛节的礼仪,简单的很,两个人拜了个天地就送进洞房了。




孟鹤堂被孟老爷子叫去训话,周九良一个人进的新房,令他有几分惊讶,房里的摆设跟他在周府的摆设没什么大区别,好像被人精心安排过一般。




他坐在床上觉得有点硌,站起来掀开褥子,果然一层密密麻麻的红枣桂圆花生。




周九良冷哼一下,嫌弃的伸出手把这些玩意儿都扫到地上,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坐下。




没必要,他不曾动心,自然不需要这些圆圆满满的劳什子东西。




他不知道孟老爷子跟孟鹤堂讲了什么,孟鹤堂回来的时候,周九良都要失去耐心了。




“等久了?”孟鹤堂一进门就轻轻柔柔来了一句,低沉的嗓音像是掺了蜜一样。




但周九良知道都是扯淡,孟家公子生性多情,对每个人都是温柔得体。




但有的时候温柔最是薄情。




孟鹤堂进来看着满地的桂圆红枣之类的东西愣了一下,然后勾着嘴角抬眼看周九良,也不吭声。




周九良被他看得怪不自在的。




“怎么?”九良笑了,他性子一般,生意场上磨出来的那点圆滑他也懒得对孟鹤堂用,“被你爹提点了什么?”




孟鹤堂被他撅得觉得有趣,随手点了点他的脑袋,“还不是你的事儿?”




“我?”周九良撇撇嘴,不大乐意的样子,“我这刚过门,你爹就提防着我?”




孟鹤堂笑了,停在周九良一步之外,微微低身看着他,好看的眼睛在大红喜烛得映衬下,眼底有一层薄薄的光亮。




“不是。”




他突然不说话了,周九良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,鼻尖嗅到一丝甜腻的桂花香,像是年少时最喜欢的桂花糕。




应该是孟鹤堂的信息素的味道。




他隐隐约约知道孟老爷提点孟鹤堂的是什么了。




周九良皱了皱眉,“什么意思?”




“周九良,给我个孩子?”孟鹤堂的声音愈发低沉,落在耳畔情意缱绻,但话语却凉薄,“但我不逼你。”




周九良咽了口唾沫,他只想骂人,那混帐东西的确不逼他,只不过在用直白的勾引逼他情动,但他望进孟鹤堂眼底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


omega天性里的服从让他讨厌至极,他掐着自己手腕,咬着嘴唇带几分倔强抬头看着孟鹤堂,硬是不松口。




孟鹤堂有几分惊讶,轻声笑了笑,“有意思。”




他刚想直起身,却突然被问了一句,“这屋子,是你准备的?”




孟鹤堂扬起眉,不知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,“对。”




周九良心头一动。




半晌他笑了,仿佛放下了什么的轻松笑容满是少年气,孟鹤堂愣了一下,推他脑袋,“你笑什么?”




手没能离开,他被周九良轻轻拉住,磨蹭他手腕的皮肤,周九良笑了,“可惜了,我就是这么个连接受别人丁点的善意都要涌泉相报的人。”




心软是病,要治。




但周九良心都已经凉了,倒也没有治得必要了。




“我答应你。”




青草的香味铺天盖地肆意而来,跟桂花甜香交织在一起。




孟鹤堂眨了眨眼睛,笑着灭了大红喜烛。




黑暗中触手是周九良的大红喜服上繁复的刺绣,入耳只一声叹息。




孟鹤堂想问的,却被人捂住了嘴,周九良的声音不稳,但带着克制令人心突然柔软。




“孟鹤堂,别问我。”




(4)




第二天起来的时候,周九良几乎像是长在了床上。




倒不是特别的难受,孟公子没白担这城里最会玩的名声,即使周九良是个雏儿,也被他伺候的舒舒服服。




周九良其实知道孟鹤堂早就起身了,但他有些害羞,也不想早上跟他打照面,昨夜里孟鹤堂真的是百般体贴,功夫做足的照顾他,周九良刚开荤,哪能受得住这些,连脖子后面的腺体被人咬上一口都没觉得怎么疼。




何九华当初被尚九熙咬了一口还嫌疼,真是娇气。




周九良懒懒的伸了懒腰,招来人问了一句,“孟鹤堂呢?”




叫来的人坑哧吭哧的不说话,周九良便心里有了数。




也不难受,他早就想到了。




他嫁进来之前孟鹤堂便说过的,他都知道。




他知道男人的温柔是当不得真的。




“甭想着搪塞我了,”周九良眼神冷着,看得人直打哆嗦,“是去见哪个相好去了?”




他嫁进来之前就听人说过,孟鹤堂跟自家小园子的一个角儿格外交好。




看那丫鬟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,周九良知道八九不离十了。




周九良撇撇嘴,不经意地开口,“他情况特殊,倒是应该第二天去安抚的。”




那丫鬟惊讶,半晌轻声细语的像是安慰周九良,“少爷是按惯例去店里盯着的,不过是顺路去的,也不算是特意去看。”




周九良看了她一眼,觉得好笑,但想想算了,便打发她出去了。




他不在意的,不过一年,他们便两清了。




他低下头,看着肩膀那处红印子。




男人昨晚最后仍旧是失控弄疼了他一下,然后便凑过来亲他,跟他道歉。




周九良闭上眼睛,睁眼便已经是凉意。




他起身了,做掌柜的不能懒,他已经算是起晚了。




他得去茶楼逛一圈。




那现在是他的茶楼了,一年以后,他便只是一个茶楼的掌柜,跟孟家再无半分关系。




跟孟鹤堂也再无半分关系。




他会过得很好的。




本就毫无期待,又怎么会失望呢。




TBC




————




总是不知不觉写长了是个病,我得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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